越過，與上了船

那一天，當我讀到馬爾谷福音中耶穌步行海面的段落時，正好在神戶的地鐵中準備下車。然而，那段明明已讀過數次的經文卻宛如當頭棒喝，給了一份全新的感動，讓我在下車後動彈不得，呆立在月台上瞪視著手中的聖經，任憑下車的人潮如同波浪般湧過身旁。

約夜間四更時分，耶穌步行海面，朝著他們走來，有意越過他們。門徒看見他步行海上，以為是個妖怪，就都驚叫起來，因為眾人都看見了他，遂都驚慌不已。耶穌連忙與他們講話，向他們說：「放心！是我。不要害怕。」遂到他們那裡上了船，風就停了。（谷六48-51）

從前，當我在讀經時，無論如何也搞不懂為什麼耶穌有意「越過」門徒們的小船？前陣子回台灣，在思高中心上林思川神父的聖經課時，才好不容易恍然大悟。原來，「越過」是一種神的顯現，類似的表現手法其實早就出現在舊約中過好幾次了。出谷紀中，當上主與梅瑟交談時，不就多次使用了「經過」這個字眼嗎？

上主答說：「當我在你前呼喊『雅威』名號時，我要使我的一切美善在你面前經過。」（出三三19）

「當我的榮耀經過時，我把你放在磐石縫裡，用我的手遮掩你，直到我過去。」（出三三22）

上主由他面前經過時，大聲喊說：「雅威，雅威是慈悲寬仁的天主，緩於發怒，富於慈愛忠誠。」（出三四6）

新約中，耶穌步行海面，在那最黑暗的四更時分顯現了自己超越自然的神性。那樣的神性，在舊約中是「天主經過梅瑟」；同樣地，耶穌原本也「有意越過」門徒。然而，門徒們的害怕、慘叫、哀嚎、顫抖……卻讓耶穌改變了心意。祂連忙向他們講話，安撫這群沒有牧人的羊群們：「放心！是我。不要害怕。」

「是我。」耶穌這樣說。因為，祂的的確確就是。

然而，最叫我震驚的，卻是耶穌隨後採取的行動。因為，祂竟然改變了原本打算「越過」的心意，「遂到他們那裡」，並且「上了船」。這是個多麼偉大的犧牲，又是一份多麼驚人的愛！

天主竟這樣愛了世界，願意派遣祂的獨生子到「我們這裡」來，成為人，上了這艘祂原本大可不必上的船。

為什麼？究竟是為了什麼？

在這個現實世界裡，「愛」字經常被扭曲、被誤用。我們總是輕浮地在不適當的場合心口不一地濫用「愛」字，因而導致這個字純粹只剩下一個肉麻的軀殼。我們說：「我好愛這隻小狗！」可是，如果有人問：「既然如此，你願意變成小狗嗎？」答案想必不會是肯定的。我們也說：「我愛錢！」然而，倘若再有人問：「那麼，你願不願意變成鈔票呢？」你又會作何回答？至少，我知道自己可是一點兒也不願意。我們這些可悲的人類相當自以為是，口中說的是一套，心裡想的卻又是另外一套。儘管如此，天主卻為了愛這些微不足道的靈魂，願意「親自成為人」。

而我們人啊，說實話，根本就不比小狗或鈔票好上多少……。

由天主口中所發出的，絕對不會是空話。祂為了愛我們，願意捨棄自己原有的一切，成為渺小的人類。不僅如此，祂甚至從母胎開始，以一個手無寸鐵、沒有絲毫能力、只能仰賴他人並柔順接納一切的嬰兒形體開始，一步接著一步，確確實實地走完了該走的路。那是完全的、不做任何保留的犧牲。為什麼？天主究竟為什麼願意如此做？

其實，不就是因為「雅威是慈悲寬仁的天主，緩於發怒，富於慈愛忠誠」嗎？

感謝天主！阿肋路亞！

這是一份得於聖週的禮物。原來，天主就是如此一點一滴地用聖言餵養祂的小羊！從那一刻起，當我仰望基督的十字架時，所感受到的重量變得更真實，心中的愛也就更滿了。世界上哪裡還能找到什麼比這更好、更親愛的領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