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清靜孤獨
第十一章 清靜孤獨
方濟應著不少的要求,擔負起責任把一二二一年的會規減縮了三分之二。然而這並不表示他大功告成,因為「當他下山後將會規授與副總會長,但不幾日後副總會長說:因不慎而遺失了。」(文大四11)。所以,方濟便得一切從頭開始。
同時,修會在那期間在進行著改革的工作,直到那時候,弟兄們仍居住在簡單的「地方」,而且常是自己動手所造的「處所」。雖然尚未正式起用「會院」這名稱,但現在人們為他們建造起真正的會院。在那之前,弟兄們沒有任何教堂為接待人們及給他們宣講,而現在,人們為他們建起聖堂了。另一方面,初學院也建了起來,使那些年輕弟兄能研讀神學,修會越來越成為一個神職團體。羅馬教廷也鼓勵這種發展,並需要弟兄們成為有資格的宣講者,為了教會的革新,要弟兄們成為可信賴且熱忱的工具。在那較高級的教會階層裡,已經論及任命弟兄們為主教或高級神長,也藉著弟兄們的德行及智力才能,盡可能替換那些封建制度的主教們,而成為真正的牧者。
方濟必得認知某些事實,即人們正使他的修會走向不同的趨勢。方濟為此而感到心焦,因為這並不是他所願意的。的確,方濟本人並不反對學問的追求,尤其是神學的研究,他說:「凡是神學家和那些給我們傳播天主至聖聖言的人,我們應當尊敬他們,就好像他們是將神和生命傳給我們的人一般。」(遺囑)但在他的時代,學習研究仍只保留給那些在社會有特權的人,必使他們在社會裡有其優越性;而方濟害怕他的弟兄們在成為有學問的人時,再也不是微末的人們,卻成為有權勢的人,並使自己高於他人之上,尤其高於那些貧窮人之上。
一天,一位年輕的弟兄前來找方濟,方濟這時正坐在火旁,這位弟兄希望能擁有一本聖詠集,「我雖然有總會長給了我許可,但我仍然希望也有你的贊同。」他對方濟如此說道。方濟聽了便注視著他,在這位年輕的弟兄身上,他看見了其他已在修會內,以及那些將要進入修會的弟兄們;方濟看得更遠,他想到了未來。書本在當時是稀少貴重的物品,不過這件事原本不是問題之所在。擁有書本便是躋身於神職界中,在那些有學問且向人表示自己是有學問的人們中間,它能使某些人成為重要人物。方濟回答這位弟兄說:「有了聖詠集後,你將要求日課經;一有了日課經,你便要高坐在椅子上,猶如一位大人,然後對你的弟兄說:給我取來日課。」(成德4)這位年輕弟兄能否了解方濟看似幽默式的回答的箇中含義?這個答覆已超過它的情形,這個答覆看見了弟兄團體發展的悲劇。方濟所擔憂的不是研究學習本身,而是人們與弟兄們之間的關係,方濟能看出後者將會如何被歪曲、破壞,且使弟兄關係成為主僕的關係。因著書本上的學識被如同財務占為己有,而成為對他人握有權利的根源。
這便是何以在會規中,方濟說:「凡不通文字者無須費心去學習。」(會二10)他願意他的弟兄們能如同他自己,都是「微末」及「小弟兄」,也就是說,在他們身上不應有任何優越於他人、管理他人的特權,而能向世人啟示出一個真正弟兄友愛的道路。除此之外,他還要再說什麼呢?圍繞著他的弟兄友愛生活是答覆了該時代的召喚,及福音的聖召;而這弟兄友愛團體也是主所祝福的,是為了再次轉變那以權力及特權為主的階級性社會。這個階級性的社會只是如同一部機械在製造著宣講者,有學問者、教長,誰能料到未來還產生了宗教裁判所的法官呢!
方濟不願讓這種改變任由發展下去,在他的眼裡,這是一種背叛、不忠的行為。他向那些願意聽他忠告的說:「有些會長們標榜著前人的表樣,引導弟兄們走向它處,而不甚在乎我的勸告。」(薛二188)有一天,他實在不忍地喊道:「由我手中奪去我的修會及弟兄們的究竟是誰呢?如果我參加總會議,我將向他們表明我的意思。」(薛二188)
方濟果真參加上總會議,胡高林樞機也在場,許多弟兄便告訴這位教會的高級教長,請求他勸告方濟能採納一些有學問弟兄的建議,並讓他們來引導修會。他們提到聖奧斯丁,聖本篤,以及聖博納德的會規與教導,方濟聽了樞機主教告知他關於這方面的意見,他帶著胡高林站在大會全體弟兄前,提高了聲調宣稱:「我的弟兄們,天主曾召喚了我走單純和謙虛的路子,祂也真的將這條路啟示了我,和有意追隨我的人們。故此,我不願意你們援引其它會規,不拘是聖本篤或聖奧斯丁及聖博納德的……。」(成德68、看路集114)沒有彼此種宣告來得更清楚、更堅定了。最後,他必須在他所有弟兄及樞機主教面前表明弟兄們說的,無論會有何事發生,也不會輕易地使他的決心受到鬆動。他把注意力全置於全心信任教會上,同時也忠實於他的原始召叫,方濟要全體弟兄了解這一點。
表明了他的立場後,方濟完全感到筋疲力竭。重病在身,眼睛幾乎全瞎,並且因弟兄的挑戰使之更加嚴重,方濟感覺到自己深受憂愁的侵襲。他也看到了某些弟兄因他的簡樸如今感到羞愧,而之道自己太過於自以為是。「他(方濟)為某些人放棄了原初的善行,並為他們因了新的際遇而忘掉了早先的樸實而痛心。」(薛一104)「他們(某些弟兄)以利劍刺傷我,並整天穿透我五內。」(薛二157)
那麼,為了隱藏他的憂心,也為了不願再聽到此處所發生的一切,及一些違反他意願的事情,他決定和幾位忠信的朋友退避到僻靜的山中。好幾個月時間,他流浪在每一個隱修地,他現今正處於黑暗中,為憂愁所籠罩,並期待著已失去的平安再次回來。有時,他也故意逃避他最親近的同伴們,因為他心中的困擾使他不能向他們表露出昔日常有的笑容來,他只讓自己深藏在樹林中,在那兒他可自由地嚎啕大哭。
幾乎在一年的期間中,方濟單獨與「心靈的黑暗」戰鬥。他真不知道如何來應付那些在修會內反對他心意的會長及神職弟兄們。有時,他自責自己的驕傲,並跪在天主面前;有時,他整個人會勃然大怒,然後便詛咒說:「至聖之主,凡以自己惡表來摧殘、毀滅祢藉這修會所有聖善的弟兄們曾經起建並不斷起建的種種者,應受到祢及整個天朝神聖和祢的微小者,我的詛咒。」(薛二156)
如果我們只是看到方濟個人的失敗所產生的悲痛及懼怕,我們便不會了解他的焦慮,方濟痛苦的原因是遠超過他個人的因素,那使亞西西窮人在那漫長德幾個月間獨居一處而徬徨不安的,是福音的奧秘,別無其他。沒有人能像他如此抓緊天國訊息及那些「微末」世界之間的聯繫,且更為親民的了,若是我們確信,方濟所看到的天國奧秘是賜給那些「微末者」之事實,是如此清楚,因而無論任何人,無論如何輕微地背向他,以致違反了這謙卑者及貧窮者的世界,而自閉於福音的奧秘,自然就會了解方濟的痛苦了。方濟證實了耶穌所說的核心真理:「父啊!天地的主宰,我稱謝祢,因為祢將這些事瞞住了智慧和明達的人,而啟示給小孩子……」(瑪十一25)方濟在最後時,發現了天主的真正面貌:一個人性的面貌。
在福音的含義來說,「微末」者並非指沒出息、平凡之輩,不能做任何大事者。相反地,我們看看瑪利亞的「我靈讚頌吾主」的詩歌吧!這是謙卑者為這個世界根本之改變所作的呼求及歡欣慶祝,也就是在人際的關係中,所有的統治權力皆為之推翻了,而「微末」者常是為人所輕視及欺壓的,他們卻常渴望著新的世界,一個更正義及弟兄友愛般的世界。這也是為什麼那些如此渴望的男女很自然地向福音奧秘開放著,他們能覺察到那隱藏著的意義。為他們而言,藉著在他們之間的真實弟兄有友愛的團體與創造性,天主國的來臨於此世,是無可置疑的。
亞西西的方濟便是看到了這一點,他也緊密地生活在其內,這也是當他看見弟兄們因著漸成為有權有勢並富於學問時,他為他們感到憂慮的緣故。他所期望的是一個謙遜及貧窮的弟兄團體,而今天,他是唯一發覺這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