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佳蘭姊妹

第十二章 佳蘭姊妹

有兩種孤獨,兩者之間非常不同。第一種是那些遠離群眾自我隱退者;第二種則是向群眾顯示出如何超越自我而達到真正的偉大者。第一種孤獨如同環繞自身的微粒子或小彈球,屬於一種關閉自我的世界,且對周遭事物漠不關心者;第二種孤獨如同波浪,它沖入空間,傳送訊息,追尋自身的孤獨之道,直至發現了傾聽者。這波浪卻並不屬於自己,它的存在不是獨立的;它也屬於一種運動的背後力量,並是使這運動更向前推進的一部份,它帶來一種訊息,而它也是訊息的本身,只要它一旦遇到一個足以接受它的傾聽者,它的使命便達成了,它的孤獨便成為一種喜悅及溝通。

方濟的孤獨乃屬於第二種。可能這個隔離是必要的,為的是使他的訊息在它的純潔中得以被傾聽,如同在深夜寧靜中被聽到了一樣。在這時刻正是我們要提及的一位特殊人物,我們早已把他放置在黑暗中,但在我們呈現方濟的福音生活時,人們會意識到那深遠的共鳴。事實上,在方濟會弟兄團體的開始時,已經在方濟與那不久將為人所知的佳蘭姊妹之相遇中發生了。

佳蘭在一一九三年出生於亞西西,比方濟年輕十一歲,她屬於貴族家庭的子女,她的青年時代並不像富布商之子來得精彩,她在她父親的城堡內平安地成長,只有在一二零二年至一二零四年的兩年時間,因著「伯爵的戰爭」而到百路集(Perugid)避難。佳蘭是位美麗、高雅,在舉止上毫無缺陷的女子,接受過優良的教育;這位年輕女子在各種與她階級相合的社交活動中,的確吸引了不少讚賞的眼光。她的父親希望她結婚成家,然而她從未想過此事。她渴望著其他的事情,並對他人給她的建議充耳不聞。

每件事情,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方濟和佳蘭是不可能有任何接觸的。例如:她的家族血源、她的教育,和在百路集戰爭時,佳蘭的家族如同其他亞西西的貴族家庭一樣逃難到鄰近城市中等等,都可能是方濟無法結識她的原因。佳蘭是屬於封建社會中的一份子,而當時的商人階級亦正取代這種封建制度下的地位,並在各市鎮裡奪取權利;因此,沒有讓佳蘭去了解方濟及其理想的任何先決條件存在。

當方濟的悔改成為人們的話題,且在這安布利亞的小鎮上成為人們交談的主題時,佳蘭首次聽到了方濟的名字。然而,她太年輕了,不足以對那件人們認為是愚蠢的事件作任何的結論。

幾年過去了,佳蘭也成為一位年輕少女,當時方濟已吸收了一批熱忱的弟子。在幾次的機會中,方濟被邀請在亞西西聖喬治(Saint Georges)堂宣講,也在聖路斐諾(Saint Rufino)堂宣講,也就是在此機緣中,佳蘭聽到了方濟的講道,她深受他簡易、直截了當及熱忱的講道所感動。在他身上,她彷彿聽到並看到了基督自己。方濟的宣講在她內有如一福音生活的召叫在她心內共鳴著,自那時起,她想法要和方濟見面。在一位朋友的陪同下,她數次拜訪了方濟。她渴望地問自己,到底天主要她作什麼。

在佳蘭身上發現了有著一個無畏的靈魂,方濟立時勸諭她能整個奉獻給耶穌基督。後來,她自己說,她在方濟身上發現了一道光,並且這道光在她的悔改中具有決定性。在她的遺囑上說:「天主之子使自己成為我們的道路,而這條道路藉著我父方濟,祂的效法者及祂的真正愛好者,給我們指出來了,並且藉著他的言語及榜樣教導了我們。」很快地,佳蘭便了解了方濟的福音生活理想;她也覺察出這福音生活的原始性。吸引著這真時光明的靈魂的是生活上真實的貧窮,在跟隨基督的道路上,走向真正的弟兄友愛中;是一條簡樸、和平及喜樂的道路。從此,她便拿定了主意。

一二一一或一二一二年的聖枝主日傍晚,佳蘭只有十八歲,她在極度秘密中利用城堡中的暗道,離開了家族的城堡,在一位女友的陪伴下,到了寶尊聖母堂,那而有方濟和他的弟兄們在等候著。在這場合中,她穿戴著她最美麗的服飾和珠寶,如同婚禮中的新嫁娘。在這夜晚火炬的照耀下,她走向聖堂的祭台,被祝聖於主。她奉獻了她美麗烏黑的頭髮,換穿上做補贖的棕色粗重衣服;是夜,在弟兄們的保護下,佳蘭前往一座本篤會的修道院,即聖保祿‧巴斯狄(SanPalol di Bastia),她住在那兒,直到她能決定性地在亞西西附近的聖達勉堂建立起自己的會院。

佳蘭加入了方濟的修會世界,並非只是一個普通的插曲,或是很快便結束的事件。方濟接納了佳蘭,他的接納佳蘭也在他自己的生命中有著極深的影響。為了能全然地成為天主的,並跟隨著耶穌基督,他自己放棄了婚姻生活,然而現今在他所追求的福音道路上,卻發現了這位女性,這年輕貌美的女孩也愛上了福音生活理想,卻渴望他能作為她走向基督的嚮導。在這相遇中,必會產生偉大且聖善的友誼,從心理及神修的觀點看,我們不必誇大這友誼在方濟生活上的重要性,因為它是在很深的層次上影響著他。自那時起,一位女性便時常出現在亞西西窮人的神修生活中。

說到這裡,我們要排除所有浪漫的思想,以及過於膚淺的多愁善感意味。事實是遠超過這種意思。方濟和佳蘭間的友誼首先是建立在一個全然相合的觀點上,為了明瞭佳蘭對方濟的福音生活所達到的了解程度,則必須前往參觀聖達勉堂,在那兒靜默著,注意並聆聽藉著那地方及所有事物所透露的一切。在那地方,人們再次感受到「初期」的方濟精神。樸實的建築,用簡單自然的木材所建的梁柱、粗糙木塊所製成的桌椅、狹小的房間,所有的事物皆告訴我們她們所追求貧困及簡樸的精神,沒有任何一物是鑽研過或人工所造的。這裡的木頭及石塊皆有著謙卑的色彩,同時,人們到處可發現其光彩和安布利亞山丘所反射的陽光勘相比擬的,是溫柔及內在光明。如果要找到謙遜的美,在聖達勉堂則能找著。貧窮的福音和那首太陽歌相結合,人們只要在那人們稱為佳蘭姊妹的花園站在一片刻,便能發現,那全然的貧窮如何高興並讚頌的生活,在這兒就好像成為和所有萬物相溝通的方法。

佳蘭的秘密是成功地在默觀中注入了真實的福音幅度及色澤。默觀一詞在她的觀念中,和方濟的看法相同,默觀生活並非專屬保留給精選團體的特殊生活行動,尤其更不能因文化或有空間特權者。默觀生活是每日生活中都可行的,它能在那謙卑的事物實體及每日工作所熟悉的一切中找著。它也是屬於貧窮人、謙小者及貧困者的,因為只有這些人在天主的人性及謙遜上找到了天主。

在這種默觀的了解中,我們發現這種默觀的理想便是方濟福音生活的核心:「貧窮人將看見並喜樂於天主」。在這光照下,佳蘭用自己的話清楚地表達了它整個意義:「方濟看見我們既不害怕貧窮,也不害怕勞苦工作,以及任何考驗,卑下的生活、世俗的輕視,相反,我們在這些事情上卻看作我們最大的喜樂,因此,因著他對我們的愛,他給我們用這些話寫下了一個生活方式:妳們既由於天主的感召而榮為至高無上君王、天父的兒女兼婢女,和聖神的淨配,並選擇了按至聖福音的成德而生活;我立意並許下,我自己和我的弟兄將經常殷勤照顧並特殊關照妳們,猶如關心弟兄一樣。」(佳生)

「至高無上君王、天父的女兒兼婢女,和聖神的淨配……」這幾句話是按照神修的語法來說明神秘結合之最高的程度。在這裡我們該注意到的是,在這最高雅的生活方式下,佳蘭和天主結合的生活是直接和貧窮、工作、考驗、卑下的生活有關;在方濟光榮童貞瑪利亞所編的讚美詞中,他用了以下的話說:「聖童貞瑪利亞……至高君王,上天聖父之女兒兼婢女,我們的至聖主耶穌基督之母,聖神的淨配……」(苦難日課聖母對經)為方濟來說,童貞聖母是生活在貧窮及謙遜及福音簡樸中,和天主結合的最好之表樣,在瑪利亞身上,我們認知最高的神秘生活及最真實的默觀生活是和最貧窮及最謙卑的生活有關係,因為她和她的至聖聖子選擇了貧窮,她比任何受造物都更了解天主的計畫,她成為「天主的宮殿」、「天主的帳幕」、「天主的居室」、「天主的衣服」、「天主的婢女」及「天主的生母」(聖母)。這便是為什麼在他給佳蘭的最後遺囑裡,囑咐她要同時效法耶穌及其母親的榜樣,說道:「我,卑微的方濟弟兄,願意追隨我們的至高主耶穌基督,及其至聖母親的生活和貧窮;並願在這種生活中堅持下去,一直到死。我懇求並勸勉你們永遠在這至聖的貧窮中生活下去……」(方遺)

因此,在方濟和佳蘭的思想中,和天主結合的方法及默觀的生活是藉著實踐福音的真福。天主真實的面貌是在簡樸及貧困中顯示出來的,「萬福,上智皇后,願主救護你,並救護你的妹妹:聖潔的簡樸。」(諸德)為方濟來說,上智就是對天主令人愉快的知識之體會,而這種認知只有在跟隨謙遜及貧窮的基督經驗中才能獲得。基督是天父的真正智慧。

我們也可如此說;方濟和佳蘭都認為,和天主結合及默觀的生活都和人類真實的弟兄友愛生活有關、在耶穌基督身上,我們和天主的相遇並不能在任何組織性的社會中產生,我們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是依持我們和天主的真實關係,當我們和他人來往時,能自所有統治精神中解放出來,甚至自奴隸性的關係中解脫而出,真正的弟兄團體遂建立起來了,也只有在這情況下,天主的面貌才能真正的被看出來。因此「我們總不應希望高居人上,為了天主的緣故,寧願做他人的僕役,屈服於受造人的手下。凡如此行動而堅持到底的,上主的神必將住在他內,並在他們那裡作寓所。他們所做的是天父的事,故將成為天父的子女,也將成為吾主耶穌基督的淨配、弟兄和母親。」(信友二)

在方濟與佳蘭間志同道合的觀點,為他們兩人聖召上扮演著互補的意義。有一天,方濟有著困惑,願意隱退至獨修處,為了能完全且決定性地獻身於祈禱及默觀生活,他遂告訴佳蘭他的困惑。佳蘭為他除去了困惑的假象,並使他憶起他個人的聖召,她要他回到人群中,回到跟隨基督的流浪生活方式。佳蘭相信他們倆有著實現同一的福音理想,卻有著不同的方式,而且是互補的形式。事實上,也是有同一的渴望在領導著他們,即天主使自己在貧窮及弟兄友愛的謙遜道路上被發現。只不過方濟和他的弟兄們被召叫生活在世上的路途與大道上宣告天主的訊息,而佳蘭及其姊妹則如同童貞瑪利亞,在隱修、靜默的祈禱生活中經驗這個訊息。

或許是那使修會動搖的危機如此發生了,才使佳蘭與弟兄彼此間的聯繫得以看出其深度來。在方濟的心靈黑暗危機中,他時常逃避著去拜訪聖達勉堂,無疑地,方濟切願避免讓佳蘭及其姊妹看見他那悲傷的臉。當弟兄們向他表明他們對他疏遠佳蘭姊妹感到驚訝,並奇怪是否他在態度上已有了改變,方濟便說:「至愛的弟兄們,不要以為我不十分愛她們!假使愛她們於基督內是一種罪刑的話,則使她們與基督結合為一,便更是一條罪行了!如果未曾召叫她們並非錯事,則召叫了她們而又棄之不顧則是最大的不仁了!」(薛二205)

佳蘭也未棄置方濟而不顧。她的直覺很快地便使她體會到在方濟心靈中所展開的悲劇,她盡力地以最愛的關懷方式來協助他反省,並且照拂他的痛苦。以最圓滿的字眼來說,佳蘭對方濟而言,佳蘭姊妹是他心靈黑暗中的光明,不但是以她的建議及祈禱,她的整個生活及整個人都是如此。每當一件事情似乎在方濟要被四周打倒時,她便是他初期原始理想及福音簡樸的最好的模範了;同時也是方濟在暴風雨中得到平靜的避風港。她生活在天主的氛圍內,如同那明亮、珍貴及美好的星辰。無需太多言語,她便能使方濟了解,心靈的和平是貧窮的最高方式,和平則來自使自己完全屈服於天主手中。藉著她的友誼,佳蘭為方濟脫離了黑暗的力量,在她的女性影響力下,即使處於再大的艱難下,他依然在心靈中保持忍耐,並具有不屈不撓的溫柔。方濟被困擾的良心又再次恢復如同山間湖水的平靜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