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聖神的探訪

第三章 聖神的探訪

在一二零二至一二零五年間,義國人們常談論著一位名叫高提爾‧普利恩(Gauthier Bn’enne)的人,他是教皇軍隊的領導者,功績卓著,且在義國南方和皇帝的軍隊交戰成功。每個人都津津樂道地談論這位將領。一二零五年春,有位來自亞西西的貴族正準備出發前往亞普里加入他的旗下。當方濟聽到這個消息,他的野心立時被燃燒而起,決定也要前往,並開始自頭至腳裝備他自己。

他離開的那天,喜悅得如同燕雀,非常快樂。他驚奇得令他的同伴問及為何如此喜樂。他的答覆是:「因為我已預知,我將成為一位偉大的王子啊!」(三友5)最後,他能藉著武力上的超高技藝,在戰場上為自己博得聲譽;也能以其刀劍追求到貴族的名銜。在他的眼前,似乎那光榮也顯耀地出現了,如果那夢中的景況出現、現實了,他的威信及統治的意願,會因此役成功地提升,亦將使他傲視一切,並朝向成功大道。

但在斯坡萊叨,有個內在的聲音呼喚著他,並囑咐他應回到亞西西去。方濟被說服了,折回了亞西西。這在他計畫中所突發的改變,的確是使人驚奇。人們可想像他朋友近鄰對他半途返鄉的驚訝狀。然而,自那時起,儘管所有外在表現如何,方濟就是不同以往了。光榮的渴望能在短暫間佔有著他,也能使他迷惑一時,但,另一種氣息正從他的生命中經過,且恰如其時地侵入他內。

所有的事情開始於自他被俘而被贖回來之時。那時他患了嚴重疾病,整年在百路集的牢獄生活折損了他的健康,他必然有長時間躺在房內休息。這段時間也足以促使他於獨處、靜默中反省。薛拉諾說:「長期為病魔所糾纏的他,開始在內心裡想他素來不想的種種。」(薛一3)到了他恢復了不少體力時,他走出戶外,並看看鄉野的景色。原本,他能以愉快的心情,再次散步於果園及葡萄園之間,重新發現那陽光、樹林、花叢、及草地;還有那清晰的空氣,唱著柔和曲調的山脈,以及那伸展在太陽之下的平原,他能呼吸傳之千里的香氣,一切都能使他感到愉快。然而如今,他所喜愛的鄉野對他不再有任何意義了,它似乎已退了色,他止步不前,這鄉野的吸引力也突然中斷了,一切都不會使他身上突如其來的改變而驚異。

實在說來,這種疏離感是一種很深刻的幻想破滅的記號。以前以為他是如此有吸引力且迷惑他的一切,至今全消失了,所有舊日的價值也崩潰了,方濟發現了他生命的空虛,這空虛就連此世任何一物皆未能填滿它,即使此世最為美麗純潔之物亦然。

他試圖自我掩飾這空虛,便全身投入準備著在亞普里的冒險。此時,他仍深信他能發現他的活力及野心,因而對此行,在準備功夫上毫不含糊:馬匹、盔甲、長槍、旗幟、箭羽及所有裝備皆是閃爍全新的;所有一切皆精心挑選過,為了激勵熱忱及喚醒熱情。他正從事如同一位騎士貴族應有的準備。也的確是如此,他為自己準備好一襲豪華刺繡的遊行長袍:這一點是相當重要的,因為,按著那時代的習俗風氣,華麗的長袍和軍人身份價值是密不可分的。

然而,有件事情發生了,即一個「相遇」。這是件不久便改變了方濟的生命。但它是發生於他前往亞普里之前,或者是當他正在路上的時候呢?這都無所謂!一位矯健活潑的騎士,在他的旅途中,遇見了一位貧窮潦倒的騎士,而且這位貧窮騎士僅穿著如此襤褸的衣衫,因著方濟自身的豪華,方濟立即了解,他這是在羞辱著一位真正的騎士。方濟看見了這人的羞愧,再也不能忍受這個窘狀,便立即脫下了他那華麗的長袍,給了這位騎士。這個舉動並不能單純地以一個慷慨大方的字眼來形容它,在這相遇中,方濟在他那時代新社會的人際關係上將生活出其意義。作為一個富商之子,他能藉著金錢財富做他喜歡的事,他能統治以及使人們居他之下,甚至這位真正的騎士,亦然。在方濟來說,他除了財富,似乎就沒有其他的長處了。他自己也了解這點,但他卻排拒它。所以,脫下了他的長袍戰服,給了那窮騎士。他重新建立了價值秩序,而將適宜的敬禮給予真正的偉大。就在這一舉動中,他領悟到自己正和他以前所有在意獲得特權的錯誤相隔離,而這些特權正是那些在公社富裕的中產資本階級者所追求的,並為了使自己和那昔時的貴族佔有同等地位,甚至願更超過他們。在這相遇中,方濟在人際關係上的開放更為真實了。在這真理的道路上,他在斯坡來叨覺察到內心的聲音,這聲音要他返回亞西西。

他回到故居幾天不久,他的朋友們邀約他參加宴會,他必得再次穿上豪華亮麗的服飾。方濟接受了邀請,也願意親自來負責安排這宴會,且比以前做得更好。傍晚的景色使人眼花撩亂,歡樂、嬉笑、歌唱、舞蹈……因著方濟的臨在,所有快樂的時光又恢復舊日情趣。夜間,當宴會結束後,這嬉笑的一群人便結隊走過正在熟睡的城市,方濟並未隨著這隊伍,手中持著象徵領袖的木杖,漸漸地和他們拉開了距離,沉思默想著。突然,他更深入於自己內裡,並感覺到一個奧秘的臨在,且有著一道極為甘美的芳香。一顆明亮的星星照射在他的心中,就在這光明中。他不能再移動腳步,他似乎被牢釘在原地,天主的甘美侵襲著他。

自那天起,方濟的生命便展開了一個靜默時刻,一股獨處的強烈需要佔據了他;自此,他也遠離了這世俗的動盪及商務。根據薛拉諾的記載,他「嘗試將耶穌基督隱藏在自己內在的人內。」(薛一6)世界外在的光耀奪目不再吸引著他,他找到了一個山洞,或鄉村內偏遠小教堂的陰暗深處,在那兒有他的寶藏,他在那兒度過好些個時辰,他成為一個奉獻給追求深度生活意義的人。

他自昔日以來所有為他所喜愛或讚賞的一切中覺醒,也使他眼目大開。他發現了一個他從未見過或敢於面對正視的事實:即世界的困境,尤其是在公社世界的窮困,它給人不少許諾,但也使人們感到失望。在這新興的社會裡,商人們的商品及子女是天之驕子,但其中也隱藏了不少的悲慘。同時,由於方濟對天主的渴望不斷增強,就越來越注意到了這不幸。他以憐憫之心,接近這不幸,也就是那些商業社會所拒絕或不接受的事實:癩病的人、街道上的乞兒,以及在他們店舖或地窖的微賤的工人們。

在離亞西西不遠處,有一座癩病院。方濟向來就不能忍受看見癩病人,當他看到二哩外的痲瘋病院,便會捏住鼻子。然而,現在他卻親自前往他們的住處,探訪他們,並且全力以赴協助他們。後來他回憶這事,在「遺囑」中便以此為他生命的轉捩點:「當我生活在罪惡中時,最厭惡見到癩病人;但主親自將我領到他們中間,而我就慈愛地照顧了他們。在離開他們的時候,以前種種對我好像是可憎惡的,此刻我的身心都成了甘美的。」

至於那些貧窮的人們,方濟也漸漸地發現到他們。起先,他如同一位富有的施主,給予他們施捨來接近他們。但是他再次認清他自己不該用如同一位王族的態度施捨人禮物。有一天,他正在羅馬宗徒聖墓朝聖,他將大把的錢投入奉獻箱裡,不過,他很快地也意識到他所投入的錢,及其所發出的叮噹聲是一個極大的虛偽。除了不能使他更接近不幸的人們之外,這種慷慨大方的表現,也只能在他和他們之間製造鴻溝。為了真實地認識貧窮人的世界,他必得親自全心全靈地生活在他們中間,要在他們的位置來生活,變成他們當中的一位。就在這思想掠過他身上時,他立時以激昂、勇毅之情,拿起他發覺的乞丐中的一位的衣服,換下了自己的華麗衣裳,衣衫襤褸地混雜在惡臭擁擠的乞丐群中。藉此經驗,他獲知了成為社會為人所棄者的意義。

不久方濟又發現,不只有乞丐們是人們所輕視的對象,一般在工廠工作的人們也是受到壓迫及貶抑的一群。公社發現之初願意開啟一個新的社會,並為解脫一切封建制度的臣屬關係,以期在一個平等的誓約的基礎上,所有在同一公社的人們結合起來,人們也興致勃勃地參與這種發展,並在它內帶來了一個極大的希望。在中產商業階級來說,它引起了一股反對君主權力的勢力,藉著他們彼此間的合作,他們自封建制度的附庸控制下解脫出來。自由及結社的思想同樣也滲透到那些鄉村的貧窮人們間,並迫不及待地要逃脫地主們的奴役及專橫。但是,事實離理想尚有一大截呢!所有男女很快地便意識到唯有自己當主人,不然這理想是難以達到的,一般的平民階級也很快了解到這一痛心的事實:富裕的中產階級利用他們,為使自己獲得權力。

公社世界的真正主人是金錢,一位不可替代的主人。儘管有著平等的誓約及弟兄友愛似的保證,在這新的社會裡,財富很快便造成了社會上的裂縫。公社便被分成兩大社會範疇:其一為人所稱的「顯貴人」(majores; popolo grosso);它們聯合兼併都市土地的所有權。財富、經濟生活的控制權,政治生活的治理權,壟斷了行政的職務;他們是真正的「貴族」。另一個範疇是「小民」(minorespopolo minuto),而在這群人內,還有兩種區分,即一方面是那些手工業者及工會組織的雇工,另方面是那些貧窮、以雙手工作,卻沒有任何工會保護,靠薪金生活的人。

「小民」的處境是夠可憐的了,在織工之間,能發現到受到更為不利的一群。近一一八零年,Chr’etien de Troyes中道盡這些織工的悲歌,使人發現他們處境的艱難:

「我們是整日地紡織著絲綢,
但我們仍將未有任何更好的衣服。
我們將永遠是貧窮及裸露的,
並忍受著饑餓及口渴的痛苦。
我們從未賺得足夠,未能飲用更好的食物,
早晨是稀少的,晚上則是更少的一點。
為了我們手中所生產的,我們每個人必須維持自己所需;
我們只得到微薄的收入,而它尚不足提供我們所需的食物及衣服。
因為誰在一週內沒有賺到廿,是不足解決困難的。
我們生活在極為可憐中,但我們為他工作的那位,靠我們的工作而致富。
我們用了大半的夜晚及白晝,工作只為了賺取微薄收入。
如果我們想休息一會,他們用棍杖來打擊我們以示恐嚇。
所以,我們不敢停止工作。

(Chr’eten de Troyes: Oule Chevalier au Loin)

年輕女工們則「以金絲線裝飾那些產品,並竭盡所能的做好;而Chr’etien de Troyes為我們如此形容她們說:「蒼白的、瘦小的臉及身材,且受著煎熬。」這詩詞所指出的情景是難以想像的。工人階級的艱苦情況在第十二、十三世紀時是非常真實的。在有些工廠裡,時有男女工人常處於真正奴隸的處境,某些老闆們則執行如同在第十九世紀時所稱的「鐵的紀律」。他們只給予男女工人生活絕對必需的薪金,以免饑餓而死;且更為了使他們的財富生產不致於中斷。

歷史保存著那些以貪婪為目的,且完全為金錢慾望所宰割的老板之一的名字。他是一個名為Joham Boinebroke的呢絨商。一系列不尋常的文件敘述著整個受雇者及「受惠者」和老板間所存有的關係:他們是地位卑微的鄰舍、債務者、供貨者、家僕、工人、包商及領薪工人等,他們都為他的羊毛投資事業而出力。Boinebroke更以無恥的方式來剝削那些小老百姓;而他們絕對沒有任何憑藉可反抗他。他用薪金、價格、及住宿權力等的控制來隨意處置他們,他不但具經濟及社會的控制力。還結合了政治上的權勢:他是他那一鄉鎮的助理法官。在這名銜下,他能以最殘酷的精力來壓榨、控制別人,而致在那些鐵工中引起了革命。這是個例外嗎?人們期望是如此。但在這商業的世界裡,熱愛金錢是最基本的渴望,而Boinebroke不是無僅有的例子。按照G. Espinas所注意到的,也是由許多文件所肯定證實的,在十三世紀的Flemish的業主所呈現的是「在社會行為舉止上,完全依附現存的經濟及政治的結構,而整個性格模式是冷酷型的。」(J. Le Goff: Marchands et banquiers du Moyen Age, Paris, 1980, P.52)

因而,由於對組織及自由有極大渴望而產生的社,卻時常帶來新的社會不公與迫害。藉著一天又一天所注視的小民的可憐景況,方濟發現他自己所處的特權地位,正是建立在那新社會卑賤的一群之上。在此之前,他曾常行經這些苦況,但從未予以正視,甚至沒有懷疑它的存在,而也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正置身於享宴、歌唱及滿是金銀的囊袋的生活。現在,他開始了解了金錢所帶來的蹂躪。那麼,甚麼是貧窮人們剩餘的希望呢?他們的期望受到了挫折,他們繼續夢想著更美好的世界,他們不會夢想那權力慾望,僅只是期待那一點點的幸福、更有正義的人類群體生活、及更自由、更富有愛的人性生活。他們極深的渴望則是,能夠感受到世界的整個希望。

當方濟獨處時,他的心靈為那些可憐的人們所重壓著,面對聖達勉堂(San Damiano)的苦架形象,一個新的精神滲進他內,當他越是感受那些人的困境,他更發現自己的心靈為之震撼。就在苦架的諸多容貌下,天主人性的那一面給他啟示出來了。更確切地說,是天主以人的形象呈現出來了。經過了好長的一段時間,方濟凝視著在十字架上的基督。不!在十字架上的天主沒有半點像在教會的高階教長們那樣;那也不是封建制度中戰爭性的天主,更不是那些十字架軍隊的天主。也不是屬於新社會特權階級的天主,或富商們的天主。祂是一位和金錢、權力毫無關聯的天主,不是一位支配統治人的天主。相反的,祂出現在世上、生活的困境中、在最卑下的人群裡;祂進入到這苦海中,祂自己肩負了這窮困,並在窮困中度過。每一位在今日或昔日社會被壓榨的小老百姓,都能很容易地在苦架上的基督發現自己。祂是他們的弟兄。「祂本比任何人都富有,卻願和祂的榮福聖母,在一切之上,選擇了貧窮。」(信友二)這位分享天主光榮及在一切之上者,卻和那些微小、卑賤的人們在一起;也永遠和那些被打、被懸在木架上及被釘的人在一起。

在那聖堂的清靜及昏暗中,方濟發現了,也默觀了天主深不可測的人性。以一顆灼熱的心,他向那一直深透至心靈的溫柔氣息開啟。接著,在他內變產生了無限願望:分享主的精神,在人性的步伐足跡中,追隨至高天主之子的謙遜及貧窮,為了和人們在一起,棄絕在他人之上,為了成為他們當中的,他們當中最小的一位:他們的弟兄。

有一天,當他在一個苦像前正在祈禱時,他突然聽到基督以他的名字呼喚說:「方濟,你去修理我的屋宇吧!這屋宇一如你所看到的,整個坍塌了。」(薛二10)一陣風吹動了聖堂的屋頂,方濟也稍感驚異。他從激動的情緒恢復過來,在他質樸的內心中,因著被釘苦架的那位要求他修復這殘缺老舊的聖所,就絲毫無所顧忌地,立刻開始了這工作。方濟新的生活性質完全不為他父親所喜,伯鐸柏納得並不能了解他兒子內心所走的途徑,也真的不明白方濟曾發生了什麼事,他看到方濟放棄了店鋪的生意,卻時常去癩病院、和路邊的乞丐來往頻繁、常滯留在教堂內、把錢花費在修復那些破損不堪的教堂上。難道這些事情是一位年輕人做的嗎?這位布商是以商場上的成功為自豪的,且在他的心目中,對他的長子有著無數計畫。在柏納得的想法裡,方濟有朝一日也要隨著他,經營布商買賣,且成為城中的顯要人物。柏納得對他的兒子充滿野心,而且也相信他的兒子會合作很好的。他的夢想反應著公社社會中富有資本家的渴望,亦即渴望名譽及地位。但是,在他孩子心中想些什麼事呢?方濟真的瘋了嗎?是屬於一種神秘生活的瘋子?柏納得心中為此而忿怒不已。他自覺毫無顏面,因他的兒子舉止而感到羞恥,尤其是他目前來往頻繁的朋友間,他聽到了人們在他背後,對他的兒子竊竊私語,他也覺得全城的人們都在嘲笑他,而他實在不能忍受這些閒言閒語了。

真正使方濟的父親忿怒到極點的是那可憎惡的金錢。為了進行聖達勉堂的修護,方濟需要一大筆錢,他沒有半點遲疑不決,立時從他父親的店舖裡,帶來不少鮮紅的布匹,前往佛力紐(Foligno)賣掉。以前方濟和他的朋友們花費在歡宴時,伯鐸柏納得對他兒子的揮金如土視而不見,但這一次,當他知道這次所賣布匹的錢數,簡直使他暴怒如同瘋子。他如附魔的人似地怒吼著,他的兒子聽到這件事,就像是一位將會遭到毀滅的盜賊一樣。

方濟必須躲藏上把個月,但他父親的忿怒仍未能平息,要付出一切代價要回那筆款項。當方濟出現時,他便拉著方濟出現在主教的法庭前,而這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情景。全亞西西城的人都前來觀看這一不尋常的場面,在審理案件大庭裡,人們皆爭奪前座觀看。主教特別告訴方濟,人不能以不正當方法所得的錢,作為神聖事物的使用,而且也勸告方濟歸還那筆用來修護聖堂的款項給他的父親。方濟沒有任何異議,卻正面注視著他的父親,似乎不再認識他了。而站著的柏納得,充滿著貪婪及恐嚇,要剝奪其繼承權;在這金錢世界裡,他就如同金錢的惡麼化身。方濟知道這樣的世界是如何的冷硬無情及殘酷,這是一個毫無人性,也是毫無天主在人性的表達的世界。方濟便決心要和這個世界斷絕關係,為了在自己內,給天主人性的溫暖打開一扇門,也為了使自己有真正的人性,並以人性觀點看所有的事物。

因此就在主教法庭,有件出乎意料的事發生了,並使人心都被感震驚。就再那一剎那間,方濟脫下了他的衣裳,赤裸著,並喊叫說:「現在我可自由自在地說:我們的天父,而不稱伯鐸柏納得為父了。我不僅歸還金錢,連我的衣服也不例外,我要赤身到天主那裡去。」(薛二10)主教用他的外氅遮掩了方濟。方濟和金錢的世界便完全斷絕了關係。

方濟離開了主教公署,身穿著一件破舊的衣服,走在往古北歐(Gubbio)的大道上。在那裡,他的朋友暫時接濟了他。自那時起,在此世他沒有家庭、沒有固定住所、沒有任何事業跟銀錢、沒有屬於現世的未來。那時正值冬日、正下著雪;他走在刺骨寒風中,口中唱著法語歌曲。但他卻感受到從未有過的自由。他以響徹四方的喜悅之聲喊叫著說:「在天我等父者!」他重複又重複著這些話,大聲疾呼著這些字句。這是一種新生的呼喊。

在蘇巴西(Subasio)山上的本篤會修院暫住了一段時間之後,方濟來到靠近聖達勉堂(San Damiano)的地方住了下來。他現在能自由地將自己奉獻修護聖堂的工作,他自己去求取石塊及灰漿等,並親手修蓋房舍。他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祈禱及鏝刀上,正如薛拉諾告訴我們的:「此時,他穿著隱修士般的衣服,腰間未繫皮帶,手裡拿著棍杖,足上穿著鞋子。」(薛一21)他為了自己的飲食,在亞西西大道上挨家挨戶地沿門求乞。他受人嘲笑辱罵,他昔日的朋友都相信他已瘋了,方濟以忍耐及真誠,謙遜地接受了這一切鄙視,心中只想著被釘的主耶穌基督。

待他修護聖達勉堂之後,他又著手修護另一破損不堪的聖伯鐸堂。繼之,他又遷移到另一個名為寶尊堂(Potioncule)的地方,這個堂是一所古舊並奉獻給天主之母榮福童貞瑪利亞的聖堂。這是一座早已被人遺棄,四無完壁的天使之后聖母堂。方濟對此堂具有特殊憐憫之心,便試圖要和其他聖堂一樣來修護。他度著隱修士生活並修理聖堂,約有三年之久。對他而言,這段時間也是神修生活成熟及期待的時期。其實,他是在尋找自己的途徑,他願意實行主所願意他做的事。

有一天,他在他自己剛修建完成不久的天神之后聖母堂內參與彌撒,他聽到了宗徒們被派遣使命的福音:「你們去罷!看,我派遣你們……不要帶錢囊,不要帶口袋,也不要帶鞋;也不要帶兩件內衣,不要帶棍杖……你們在路上應宣講:天國臨近了……」(參考瑪十、路十)。這些話在方濟身上有著不尋常的影響,在他的心靈中有著一線光照;突然間,他頓悟了,這些話有著不可思議的深刻意義。毫無疑問的,這些話正是在答覆著他的期待。在神父為他清楚解釋之後,消除了他所有的誤解,他以喜出望外之情歡呼說:「這正是我們所願意的,這正是我所追求的,這正是我全心希望實行的。」(薛一22)他終於發現了天主對他的期望。修護天主的屋宇,正如達勉堂內苦像的基督所要求的,並不只是如他自己所認為的,砌上磚頭、石塊而已。基督所要求的應該是指福音的使命及福音的貧窮,應該要走向人群,正如同宗徒們被主派遣一樣:不應有金銀財寶、沒有任何權力的記號。這在此世沒有任何的安全性,但是,卻引導天主子自己來到我們中間,成為我們當中的一位人性精神的驅使,要走上謙遜及貧窮的道路,在這世界的旅途上宣講福音。

方濟立時便拋棄了他的鞋子、棍杖,只保留一件內衣,以一根粗繩換上了他原有的皮帶,便走在大道上,出發了。在跟隨方濟走在新生的道路之前,最好了解一下他所做所為的意義,我們得停下一會兒,考慮十三世紀初期,教會在外在權力的壓迫下,幾乎受到摧殘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