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教會處於窮途末路上

第四章 教會處於窮途末路上

在那亞西西鄉野中一座簡陋的聖堂內,當方濟發現了他真實的聖召;當他聽完了神父的福音解釋,知道了宗徒們為主耶穌所派遣的使命意義時,也正是教會因著她自己的權力慾望,致使自己癱瘓而走投無路之際。那麼,當時的教會像個什麼呢?她的家境又如何呢?有何形勢潮流使教會受到震盪?

權力充斥的教會

自地十三世紀起,教會在權力上已達到了極點,實在說來,教會已建立起現世極巨大的權力。主教府及修道院遍佈歐洲,而且是穩固地建立在廣大的土地財產上,主教及院長們成為實際的封建地主。

若望‧羅塔利歐(Giovanni Lotario)於1198年晉陞為教宗,號稱依諾森三世。教皇職在他的統禦下,很快地便成為世界的仲裁者,為了這目的,他掌握著一種可怕的武器,那是在打擊諸侯君主方面,以「開除教籍」作手段,它能免除人們的忠誠約定。以宗座權威的名義,依諾森干預了兩位為帝國王位敵對者的爭執:他排除了德國諸侯所喜愛的皇帝候選者斐理(Philippe de Sauabe)而立了自己人奧托(Otton de Brunswick)為帝。不但是在皇帝繼位上有著權力,一二一三年,他要英國國王承認是他的封建君王,並要給予他忠實的誓約。新的神權主義式的教皇夢想似乎就要被實現出來了。

教會成為自己權力的俘虜

但是,因著教會自身在現世的權力,她也發現自己被禁錮於封建體系內。她在一個為她本身相當生疏的情況下行動著。在教宗國瑞七世的革新成效上,一個世紀或更早半個世紀前,無疑地,教會她回收了基本的自由,她能由自己任命主教及牧鐸。因而教會在諸侯君王中恢復了其獨立自主權,然而這個革新運動在教會內部卻達到封建體系的高峰,教會沒有放棄她身為地主及施主的作風,主教及院長們仍繼續是封建的顯貴人物,有時他們更是地主,而非牧者;是公爵而非教會的人;他們單為現世的政治或俗世事務所纏繞。提取稅收、訴訟案件、奢華的排場、參與戰爭……等,同樣地也做著在一般人處境上不可避免的事務,教會本身就在試圖結合其精神性作用及俗世的責任。雅各樞機主教(Le Lardinal Jacques Virty)報告了在羅馬教廷留停數週後的看法,說:「他們如此地為現世事務及訴訟案件所纏,其所關心的只有國王及諸國的事,卻難於使任何一個人聆聽有關宗教信仰的問題。」(R.B.C Huygens: Letters de Jacgues d Virty, Leiden, 1960, p75)甚至修會的領導者也深受其影響,儘管修會本身在西篤會革新之後,有著極大的進展,卻難擺脫封建制度的影響。

當然,這並不是說在教會內每件事都是錯的。在教會內,人們也能在許多平凡之外,發現有真實聖德及高貴虔誠的表率。然而,無疑地,教會在其精神性使命的觀點及實行上,能使人感覺到她世俗性的情況。她失去了福音反省的幅度,她在現世所行的是權力的表現,我們可以觀察出,不久之後,她便看出自己受到了威脅。因此為了保護信仰,抵抗異端邪說,她必得使用暴力的手段來鎮壓。在一一八三年至一一八五年間的威羅內大公會議(Concile de Vrone)便命令龍巴(Lom Bards)的主教們,對那些不願悔改的異端份子施以公正的懲罰,也開始日後的「異端裁判所」的建立。一二零九年,面對加泰派人士(Cathares)的固執,依諾森三世決定使用武力,為了教會的益處驅除他們,也發動了所謂有名的反抗阿爾比兼派人士(Albigeois)的十字軍。

教會對其周遭新世界的不解

面對富裕及權力的教會,一般的基督徒和神職人員感到一種極深的不安,而在城鎮或鄉間的平民百姓也漸漸地發現,他們自己似乎是不在這教會的大家庭了。牧者們不但如同封建的地主,連他們所表現出來的也是如此。這個危機也因為社會的轉變,以及隨著公社組織的形式所產生的新社會的關係而擴大。在城市裡,新的社會結構之產生解除了封建體系,商業及手工藝的社會消除了所有附庸的概念,它所期望的是自由、民主。至少基本是如此的。

以新興的公社世界的眼光來看,教會由於她現世采邑領主的態度,成為一個過時且含有壓迫感的社會體系。而在教會方面,主教及院長們面對新的城鎮體制,再也不能隱瞞他們的懷疑及敵視。在Guibert de Nogent的”De Vita Sua”(一一二四)一書中,對公社運動的開端,有關神職人員的反應,有一個很好的解釋:「公社是一個新而且惡劣的字眼。」在這短短的一句話中,含著深長的意義。它表明了對正在進行的運動完全缺乏認知了解,不但是「公社」一字使那些神職人員深感恐懼,公社體系本身亦然。在雅各樞機主教給中產階級人士的宣道中,對公社便有著反對之意,並且在他來說,公社就是那在默示錄中野獸的傑作:

「其實,它們不就是那『混亂的城市』?那些團體,更好說是似乎由一大堆藜蒺樹枝所糾纏在一起的同謀者?那些虛偽的中產階級者,他們只是依賴他們的成員,卻欺壓他們的鄰人,和以武力讓他們屈服嗎?如果說讓那些盜賊及放高利貸者作償還是對的,為何同樣的事情,那些不講理的公社卻不去做呢?那些說謊的毒蛇,並不為使他鄰近的貴族們感到畏懼而滿足,甚至要霸佔教會,且以他們邪惡的組織來破壞及葬送教會的自由咧!還嘲笑神值班。即使是虔誠的,也不能允許平信徒佔有教會的財產,平信徒的責任唯有服從,他們沒有要求的權力。公社正如同聖經上所說的獅子、殘暴地把它的獵物撕成碎片,也如同潛藏海中的龍,在偵察它的犧牲者,為了吞食他們。這龍是具有尖銳尾巴的動物,它用它來傷害其他人。但它有著多數的頭,且互相爭鬥;就在同一公社裡,他們只是相互嫉妒,一事無成。他們也彼此辱罵、排擠、欺騙、侵略及欺壓。公社之內是恐怖、公社之外便是戰爭。」(J.P. Vivet: Les Me’moires de / Europe Lop cit, p.370)

這類神職人員的抨擊,使得許多仍由中產階級人士所治理的城鎮發生了混亂局面。然而教會本身仍被禁錮在自己的過去歷史中;無論在管理上、精神上、權力的觀念上,甚至在神修上,教會都仍在封建制度的體系內。封建及神職主義思想已深入教會的骨髓中。而因著社會革新所引起的問題顯然在於,基督信仰是根據權力而來的一種型態觀念,同時,這種型態由統治者及保護者的姿態表現出來,其實它們已無法與新的社會渴望及關係相應,新的教會關係並不建立在附屬的型態,而是一種相對的組織。

因此,當此時,一個新的挑戰出現了,一塊新土地將開發耕耘,教會發覺自己仍被封閉在土地所有者及施惠者的身份上,被鎖在舊有陳腐的封建體系內,而忘了她正處理這變動的世界中,應該實現其福音反省。她再也不了解福音中「有一個撒種的人出去撒種」這句話的意義了。她應當走出這體系來,並且予以聖化才行,同時應在其中建立起她現世的正常位置。不過這要求著教會放棄自以為是施惠者的身份,如同權力、財富。只有在這樣唯一條件下,她才能面對這新的社會,並在與其接觸中革新自己。她若不能如此行事,那麼,她將招致困窘了。

在這一點上,在各處多多少少產生了混亂的狀況,因而有許多小團體或社團形成。他們主要的作用,便是在對抗那高級神職階層的財富及權力,他們願意重返福音的貧窮與簡樸,並重新呈現初期基督徒團體的生活型態。其中最為獨特的型態便是一個更自由、更有弟兄友愛關係的生活。這些不同的運動不是出自高階層者或社會領導者,而是出自一般民眾及新近產生的團體,即工人或商人團體。很快地,他們散播地又廣又遠,並且獲得極大的成功。它就像一把利劍,字基督徒的深處脫穎而出,那教會的古老組織開始為之動搖。龍巴底(Lombardia)的「謙遜者」(Humilies)、「貧窮者」(Pauvers)、「公教徒的貧窮者」(Pauvres Catholigues)、「瓦登派」(Vaudois)、甚至在羅爾蘭(Lorrains)地區的農夫們也團結起來,為共同學習新的全書,所有的人全無例外地,都一致表示出願意回到福音簡樸的生活態度。共同尋找一個弟兄友愛及福音使命的基督徒團體;同時也是一個更能符合初期教會及適應該時代新社會渴求的生活。

然而,在這些運動之間,有些原是為尋求革新教會的,卻太過於激進,最後,他們開始對組織性的教會提出了質疑。

火與劍

在這些運動中,以加泰派(Cathare)最為重要及尖銳。這派運動也是標榜返回初期基督徒的純淨;然而,它所宣傳的理論是一個面目全然改觀的聖經及福音。其實說來,那是一個新穎的世界歷史觀,其產生於法國南部,並持續發展,而使這理論傳播到義國的北部。它也滲入公教國家。教會開始有了反應,且以良心的約束來恐嚇那些容忍這異端的城市。然而,在某一地區遏制了它,這運動卻又在他處另起爐灶,且更盛於昔日。

一二零八年一月,教宗的代表伯鐸卡斯得諾(Pieere de Castelnou)被加泰派人士謀殺,教宗依諾森三世便下了一道警示:「伯鐸的船隻完全受船難之威脅,在這前所未有的暴風雨中,我們非得儲備一個有力的協助不可。」(J.P. Vivet: Les Memoires de I’Europe, t.l, op, cit; p.284-285)聖道明及其弟兄們在蘭奎多(Languedoc)的宣講,與他們的福音生活表樣,在教宗眼裡看來也不足以抵擋,所以他認為應有些較有力的方法來遏制,教宗便發起了十字軍。同時,也在法國南部如火如荼地發動起來了。一二零九年七月,貝其爾(Beziers)被攻陷,也完全被火焚毀,千萬基督徒無論是公教徒或異端人士皆被殺害,這還是在教宗代表,一位西篤會會士阿爾諾得阿馬爾力克(Arraud Amalic)的監督下發生的。下一個遭到同樣命運的城是卡卡遜(Carcassonne)。異端確實被殲滅了。但所付出的代價何其大!十七年後,貝齊爾大屠殺的憤怒仍在人們心中,一二二六年,吟遊詩人Guilham Figueira便如此說道:「羅馬!你和西篤會應該為在貝齊爾城可怕的屠殺負起責任來。」

殘酷作為的爆發,並未讓基督徒的地位因此提高,問題的主因並未完全去除。面對這個情況,人們或可了解,何以依諾森三世在其夢中見到如此夢靨──即他看見拉特朗大殿正在傾覆著。

無法抵擋的期望

縱然如此,基督徒信眾對教會革新的渴望仍強過其他事情。教會就在一位對該時代有極大見證性,且富有充滿歷史希望遠見的人身上,發現她本身先知性的表達。這人便是一位退隱荒野的西篤會士若雅敬(Joachim of Fiore 1145~1202),他在卡拉普雷(Calabre)的息拉(Sila)隱居。為了象徵出醞釀於內心的希望,他以一個「斐歐雷」──亦即「花」──來說明尚未完全實現的遠景。若雅敬是位溫順、純潔、對基督及一切事充滿熱愛的人,他生活在窮困的處境中,且認為只有自願的貧窮才能使人更接近天主。

在他祈禱山洞前的百年古松樹蔭下,若雅敬全心地為教會的革新而祈禱,他夢見了一個新的時代,就在他為聖經所作的註解中,他稱呼那是一個卓越的時代。他的著作直到一二四零年前還不為人所知,不過,他的理想卻早在其他門徒於各處的推動中,悄悄地在人們心靈中滋長,在人們心中昇起了光明的憧憬。

若雅敬所提出的歷史觀點既不失其重要性,且具衝擊。尤其它具有引人注目的特點,因為這觀點宣稱,歷史的最後即將來臨,那便是教會的革新,也是在聖神內自由的世界。在聖父及聖子的統治後,那要來的便是愛和自由,而聖神的時期就臨近了,若雅敬把這時期作為默觀修會生活的理想。一個完全由聖神統治的教會信仰,它不再以基督為中心,乃完全集中在聖神上。

若雅敬期待天國能降臨於此世,目前的瑣事會在永恆福音的光輝前消失。這種歷史觀點的問題就在它逃避了歷史,默觀隱修的結果便是遠離了世界;這種觀點也許能激起希望卻不能讓這些希望實現。真正的教會革新要能面對教會與歷史,也唯有人在此世中行動,才能實現這種和教會與世界相遇的事實。

在亞西西城郊一座廢棄的聖堂內,有位名叫方濟的青年在祈禱,就如同若雅敬那樣,方濟是位溫順、和平的人;但這位商人及公社組織之子,在他的心靈中,為他的時代帶來震盪;世界所有的希望及困境皆在孕育著,看!聖福音正向他說話,而福音的語言也就是歷史的語言了。